5.03.2012

世俗說2

依舊走向不明的瓶/黑,黑瞎子越發往詭異的路線發展
哥的存在感完全被蓋過,擇日彌補回去←



(下)

黑瞎子的手腕並不如他對外宣稱的來得嚴重,一個多月就已經恢復昔日利索。

期間他不是吊著手臂上街到處晃悠,就是叼著菸倚在陽台上啥也不幹,幾日下來他已對前頭公寓住戶起居瞭若指掌,就差沒能弄個大樓管理兼差來玩。
張起靈早睡早起,晨起即出,除了頭日他們鮮少能見上一面。整日無蹤無影,屋裡電話像是擺設從來不響一聲。
黑瞎子習慣了晝伏夜出,早上醒來在屋裡點了菸翻看只有三台的電視機上演隔夜八點檔重播,期間聽浴室天花漏水聲大半個小時,午後對街大樓的影子逐漸傾斜進屋,他才不慢不緊出外打點生意。

之後黑瞎子仍然吊著手臂,右手為他處理了日常生活大小事,非慣用也給用到了慣用。
他仍然住在張起靈名下屋裡,張起靈沒開口,他自也緘口不提。
起先只是圖個樂子,又或許是對道上齊名的同業好奇。
盜墓賊人人莫不是獨善其身的終生信奉者,尤其新手下斗最忌諱的就是好奇心作祟,見啥摸啥,財發得快了死得更是快。
黑瞎子在這行的名聲好壞參半,佩服的稱他一聲黑爺,厭惡的喊他瘋子,忒不要命的那種。黑瞎子好奇心不單重,而且他總是付諸實行。別人不敢下的凶墓,他照下,照樣吃睡如常,末了活跳跳直著出墓還外加一兜檔值錢玩意兒,生生惹得旁人一肚子羨慕嫉妒恨。

啞巴張在道上與他黑瞎子齊名,說是個狠主,殺粽子跟扭毛巾似的膝蓋一夾一扭粽子無不為之傾倒。上了陸地啞巴張跟普通人沒兩樣,吃飯睡覺人該有的他一概少不了,最常幹的就是對著藍天犯傻,一犯就是個把小時。

「看什麼呢,不就是天?」某日裡黑瞎子隨口問起。
張起靈沒移回視線,也不作聲。黑瞎子摸出身邊最後一支菸,打火機開開關關沒打著,
伸著腦袋把東西丟給一旁的張起靈,「勞駕?」張起靈一點就著,做了個順水人情。
「我說呢,你要打發時間不如就看看眼前這玩意,至少它會在你質疑究竟是這世界你瘋了還是只有你不正常之前回報你給個結局。」示意正在回播涼得隔夜速食似的肥皂劇,黑瞎子挪了挪擱在茶几上的一雙腿,給自個騰個更舒適的姿勢。

「看過了,不喜歡。」

腿一滑踢倒了腳邊插滿菸屁股的啤酒罐,黑瞎子一聽樂了,扶了兩把頭重腳輕的罐子始終復不了位,索性放任自理。反正屋主從不介意。
「跟墓裡壁畫也差不了多少。」張起靈視線波瀾不驚,一臉天空比電視好看太多。
黑瞎子笑得差點體驗人生頭一遭被香菸嗆著。他時常發笑,身上窮得一包香菸都買不起的時候照樣能笑。他幾歲開始在這條道上摸爬滾打就幾歲開始這麼笑著過來。但這千篇一律的狗血過往並不代表他聽見笑話就不能真心發笑。

「笑夠了?」

張起靈手端菸灰缸,畫面怎麼看都比吸血鬼出現在斗裡詭異三分。一分不差接下他手下散落的菸灰。「注意沙發。」
「想不到你還在意這個。」不經意間看見本以為差一步能入籍仙位的人生活化的一面,意料之外但也不怎麼奇怪,吃穿一生終歸還是個人的。

「沙發向人借的。」

黑瞎子沒忙問是怎麼來的,沉默是金的張起靈頭一回講了這麼多字,今日太陽肯定打斗裡出來的。
天空從下午看至黃昏也看得夠本,張起靈隨手切掉電視,出門前不忘行使最後一次屋主特權。黑瞎子斷了娛樂,身為不計名幽靈住戶他無權抱怨,視線落回張起靈收拾的背影上像是能看出朵花來。

「咋時要走?」

「現在。」

「我就說怎麼今日啞巴張都不啞巴了,這不臨行告別麼。」

張起靈淡漠的眼看著他,不勞開金口,黑瞎子自己提了送別。

「慢走不送,希望你在下邊能遇著一個大粽子好回來開鍋~

張起靈拿起包,把兩份信封擱在桌上,「記得繳水電,你自己同意的。」
黑瞎子這回真切的愣了一下,菸灰無心落進煙灰缸。張起靈頭也不回的關門離去。

張起靈一去就是大半個月。倒斗本就是件極隱密的活兒,你不說不聽消息不會自動傳到耳裡去,一趟下去等同人間蒸發,活生生從地表上消失了似,沒等到人自己直著出來,就算不上是『還活著』。
黑瞎子想到過走人,可他反正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個體戶,下趟斗就足夠他吃上大半年不必下地,平時無聊了就接些臨時夥計幹,不為溫飽只打發時間,簡直稱得上是最理想的個人工作型態。況且這房的水電他替張起靈交上了,不多住些時日,簡直愧對自個平日各種出格行徑。

張起靈走時沒聲沒影,回來同樣走的是憑空出現路線。
盜墓賊五感大多十分敏銳,地底下情況瞬息萬變,一個不當心腦袋別在褲腰上的活兒隨時拿命兌現。在這行裡常出生入死的練就了一身淺眠休身的本事,維持最低限度的睡眠以便隨時清醒在危機處理狀態。
饒是手腳俐落動靜無聲的張起靈,黑瞎子趕在他推開大門之前已然清醒。張起靈逕自回到房間,無視仍然居留私人領地的未登記住戶。
濃厚的血腥味滯留空氣之中。
張起靈關上門的舉動顯而易見是不想他人多事。可惜他黑瞎子好奇心一向旺盛得出線,既有能力自保,那為何不滿足之。
能傷著斗中煞神張起靈的玩意兒,光是想像就已令他興奮莫名。
起念即行一向是黑瞎子為數不多的美德之一。

脫去上衣的半身乍看不出有何異樣,起自後腰從前蹄,火雲纏繞過前肢、後肢,染墨
似的麒麟紋身一路漫延爬上張起靈左臂,肩頭,獸眼氣勢迫人地瞪向門口袖手觀戲的男人。

「滾。」張起靈在壓抑什麼似的出聲警告。

喲,土豪下命驅逐不速之客了。黑瞎子渾然不覺擅闖私人空間何錯之有,擺了擺手,面上堆出一張闔家觀賞的笑臉。
「寄人籬下時敦親睦鄰的的基本美德我還留了點,同居一室應當守望相助,我來幫忙的。」見張起靈仍然存疑,黑瞎子搖了搖斑斕花布吊著的手臂,「職業傷害互助會成員合作?」

「不必,我自個來。」

黑瞎子倒相信張起靈說的,誰人地盤誰說了算,何況他並沒有先跟傷患打一架爭奪先後的打算。兩人都是長年獨自在外摸滾爬打過來的,甚麼樣光怪陸離的傷沒挨過,真要回回需要旁人搭把手協助誰有那天大的運氣能夠一路活到現在。既然沒他的事,黑瞎子自然放手一旁作壁上觀,也好一邊抽菸乘涼。
傷的?」不動手可以,動嘴於黑瞎子卻是例行公事。
「粽子。」
「是粽子搶你親時給傷的?」
張起靈處理傷口的手生生頓了一下,「我救了人。」
側腹的傷口肉眼看上去不重,裡頭卻深著,張起靈把手指探進傷口從裡頭扯出團血紅色的紗布眉頭不帶皺一下。黑瞎子旁邊看得倒高興,跟看劇似的,倚著牆蹲下身子以便近距收看。跟著擦起根菸助興。
「喏?」到底黑瞎子先想起了傷患,「可以止疼的。」
張起靈這下終於皺了眉,川字還未形成劈手扔開棉團就道:
「室內禁止吸菸。」
黑瞎子沒忙搭理,抽回手兀自吞雲吐霧自在得宜。「喲,我說哪個人這麼好福份得蒙張爺你青眼?」
「受人請託。」
「必須的必須的,敢情是雇主的裙帶關係拖了後腿我們這些認命領乾薪倒騰的,哪怕是帶進一個面粉似的小白臉也得讓他白白淨淨清清白白的出斗不是。」
「不過,能得小張你捨傷搭救的人,我還真是想見上一見。」
「為什麼?」
對方難得一見的反問讓黑瞎子一樂,「不為什麼,就是覺得你有哪裡不一樣了。」
在張起靈依然難得可貴的疑惑眼神逼視下,黑瞎子靠上後牆讓自己沉浸在香菸吸進肺裡的滋味,慢悠悠為他解惑:「開始……像個人了。」
「你想說什麼。」
「咯咯,我只是好奇,不停尋找沒有結果的東西,累不?」
縫合傷口的動作停頓下來,張起靈此時的神色沉著而且戒備,肩膊上仍栩栩如生的麒麟說明傷口引發的熱度猶在,周身沒有一處動作,卻又隨時伺機而動。正當黑瞎子在心底揣度張起靈會不一個扭膝把自己當粽子給斃了,張大爺開了金口:「不關你的事。」
誓向危險挑戰並且永不言退是黑瞎子為數不多的美德之二。
「這世界生來就是給人淪陷的,世俗點金錢權力女人,精神面要不藝術真理愛情,凡夫俗子免不了從中沾取三二,既不爭權謀利,也不追情求愛,小張你是否太看不起這個睜眼就要吃喝拉撒睡的世界了。」

面前這人眼神永遠平靜無波,就算投了顆殞石進去照樣古井深深,水深莫測。

黑瞎子短促地笑出聲來。「我哪,貪得很,打小缺的大了什麼都想撈進嘴嚐嚐味道。銀子就不說了,倒斗的誰不是圖的這個,權這東西跟瞎子我八字對不上,斗裡的粽子還和氣些,總不如幹個體戶來得爽。」跟著黑瞎子神情曖味,語調神秘的接口,「至於女人,咯咯。」

「……女人可比上面那些複雜得多了。」

黑瞎子摁熄菸頭,轉頭張起靈已入了睡夢。
誠然張起靈強悍的無人置疑,一身兜帽掩蓋不去的稜角,沒因為下得斗多而圓滑世故,仍然鋒歸鋒刃歸刃,所有質疑的聲音最終都閉了嘴。或者再開不了口。現毫無防備的在他人面前入睡,這人真也不見外。黑瞎子用靴撥散積疊一地的菸灰,付之一笑自嘲自己這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去。順著房門把乾癟的煙盒踢出房外,毀屍滅跡。末了被一句話給截住了腳步。

「起碼我有想要的東西,你沒有。」

屋內光線低暗,黑瞎子臉上明晃晃的掛起笑。從無到有,有到無,倒斗如同賭博是門高風險產業,孰生孰死命運一瞬間擲出骰子決定去留,幸存的,箇中滋味自個留嚐,倒了一兩次就跑的是明白人,懂得見好就收;餘下的,在其後漫長的日子倒成了亡命之徒,要銀子不要命,不瘋魔,買賣不成。
他沒想過,也不去想。懶得想,想多無益。
然而世上有的是新鮮事。

應該入夢的張起靈再度發言:「裝不像就別裝了,晚上該你洗碗。」
能夠把兩個毫不相干的句子組合成句也是種才能。黑瞎子轉身走人。
「你去哪?」
黑瞎子順手帶上房門,光源縮成一線,復歸黑暗。「我倒垃圾。」

 
洗碗槽裡積堆的碗盤洗了泰半,水龍頭沒上緊稀疏的泡沫載浮載沉,一副臨時掛急有事暫離的樣子。隔日張起靈起床外頭又恢復成老樣子,空盪、安靜,只有滴答著水聲的廚房還算是稍微有點人氣。帶著惺忪睡意摸索著去到浴室,照例洗梳盥洗,冰箱裡扒出昨晚上剩飯熱了裏腹。原非醫用的花布折得整齊舖回原位。
樓梯間擱置的垃圾空了,黑瞎子連同自個也倒得下落不明。

屋裡頭電話依舊只是擺設,張起靈自有一套接案通訊方式,能夠找上他的自然能夠聯絡得上,不該找上門的花重金在失蹤人口協詢榜下功夫也只是白想。
時間是早上六點,天還早,張起靈已趕著出門。多年困擾他的事,終於有點眉目,能早一步是一步。
離開以前,張起靈在鞋箱上摸出了張便籤:

有案到手,先走一步。
我留了盒菸給你,下次傷了抽上一根試試,俗世玩意有機會嚐上一點不是壞事。就當作這個月的房租抵金。
                                                                                                                            /--/

黑瞎子不知道的是,張起靈走過太多,弄丟的更多,超出俗世一生需要和不需要承受的種種。丟了又尋尋了又丟,他眼裡只剩下惟一且單一方向。
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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