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2013

至死方休

里茲中心,以R1為基礎,對那之前的一切OOC的描寫
4/7更新下篇


1
里茲坐在昏暗的酒吧,瓶中液體餘下三分之一,他在等待。
不知道剩下的飲料是否能夠撐完無趣的等待時光。他身上有足夠的零錢,吧檯後頭的牆上陳列著零星空酒瓶,倒下的不在計數。斑剝的壁紙與褪去光澤的木板滿是彈痕,風扇隨時都會從天花板墜落。
白襯衫與黑長褲打扮的調酒師用布擦拭一個永遠只能裝上五分的啤酒杯。
玻璃瓶放回檯面的聲響引起調酒師看了他空蕩的杯子一眼,「最後一瓶了,伙計,有錢也買不到。」淡綠玻璃瓶推至里茲面前,隨之滑來開瓶器,服務自理。
里茲朝他點點頭,調酒師繼續埋首工作。
時是晚上八點剛過。里茲是酒吧唯一的客人,風扇轉動的聲響和玻璃杯歸位時的碰撞聲則是唯二的背景音樂。鎮上空無一人,這間酒吧是他能夠找到稍有生氣的地方。
「我們目前不提供點歌服務,」調酒師示意角落生滿塵灰的點唱機台,上頭一排彈孔觸目驚心。「你一定很訝異怎麼有人能對音樂幹出這種事。」
「還稱不上是個音樂愛好者,但我很遺憾,等待的時間能有音樂作伴會短上不少。」
「渦帶走了一切,不只有客人,還有音樂。」
災禍在一個月前發生在索茲巴格近郊,緊接而來的是兵荒馬亂,人人只想著逃命,已顧不上其他。熟悉的家鄉變成地獄只是眨眼間的事,鄰居一夕之間不再認識彼此。
「那時候一群人衝進來,東西拿了就走,所有的酒和食物,有個大塊頭想要搬走音響,發現重量大過他的力氣時一槍轟爛了我的寶貝。」
里茲沒多說什麼,索茲巴格和這塊大陸任何地方都一樣,既非特例也非偶然。每時每分都有人死亡,也有人拚命讓自己活著。
「你是來找人的吧,也許我能夠幫上忙。」

抵達海根口中的『本部』已經是數日之後。里茲被編排在E中隊之下,他是最年輕的一個。抵達當日行囊沒來得及放下就被緊急召集鈴聲匆忙帶上戰場。戰爭從來不等人。他們抵達得晚,武裝車飛抵任務目的地時只迎來一片狼籍。E中隊接下的任務指令是搜救,先行接命進行取回核心行動的D中隊三四小隊下落不明。濃霧籠罩了一切,他們分成四小隊深入白霧之中。
腳步聲壓過心跳,周圍靜得就像沒有人來過。里茲帶著長劍掃雷──里茲出發前推拒了例行物需補充:我拿不慣槍,那玩意兒燙手,還是自己的傢伙合得來──其他隊員手持長槍機炮隨時伺機而動。
深處倏然傳來巨響。行軍停下腳步,側耳觀察動靜,不明聲響默契似的歸趨寧靜。眾人循聲進入深處。膠靴踏在枯木上的聲響被濃霧吸收,他們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墳墓,或早或晚。一具具姿勢各異的屍體橫陳散落各處,不見鮮血,哀號未聞。
尋常野獸數倍大的異獸已斷氣多時,眼神猙獰,灰濛濛的天空在空洞的眼上什麼都沒留下。
他們額外花了一個小時找到剩餘連隊成員,死亡率過半,倖存者忙著讓自己繼續活著。里茲在散落的人群之中找到D中隊領頭成員。
 「我們來晚了。」
里茲上了武裝車才得知,D中隊成員在三個小時前就已失去聯繫。E中隊隊長收到允可公文派出搜救隊伍卻是不久前的事。
 背對他的男人回過身,神情疲憊,注視的力道依舊銳利。
「永遠不晚,按時程你們還算是快了一步。」
過遲的搜救行動,傷亡超出預估的人員損失,里茲怎麼想也不明白對方話中的『快』是否與他的認知相悖。男人沒多給他臆測的空間,友好地伸出手,「我是米利安,你們的任務目標對象之一,歡迎加入連隊。」
「里茲。」他不習慣自報門號,戰爭當中每個人都無家可歸。他點了點頭權充示意,米利安並不領情,等待友好手勢的手掌停在空中,彷彿儀式差了一步便不算完成。
「卡納守備隊之一對吧?很出色的一支隊伍。」
「你聽過我?」里茲不冷不淡的完成了互相招呼。
「當然,隊上永遠缺乏新血,海根很看好你。」
里茲不可置否,「總得要有人來完結這一切,而我只是順其自然。」
臉色蒼白,上襟血跡斑斑,即使未著連隊制服,米利安堅毅的神情仍然使人聯想到軍人。
「你現在來了,對這一切你怎麼想?」
摸不準米利安的話中用意,里茲陷入沉默,對於渦亂,對於異獸橫行的戰爭,對犧牲人員傷亡換來所謂的勝利成果……又或者他指的是組織制度本身。
死者倒臥於地,僥幸存活的人們並不歡欣或雀躍,他們安靜無聲,在黑暗中處理自己的傷口,他們從不過問支配權,他們生而為人的使命在此刻只剩下:戰鬥,或者為其而死。里茲突然無由端想起總是吵吵嚷嚷的守備隊,及激烈戰鬥之後享用一杯清涼的氣泡水。
今日方能以戰友之名稱呼的同伴死去多時的眼瞳望著里茲,或著穿透了他的身體朝向未知的未來投以疑問:這一切將要持續多久?

煩燥不安,心底湧現的情緒上顯以前被抑制下來,里茲沒忘記他所被教導的,說道:「我絕不會坐著等待海水灌進喉嚨口才起身反抗,坐以待斃不是我的風格。」
「即使為此喪失性命?」
「我會死得有價值。」里茲笑起來,揚起的嘴角自信而無所畏懼。「我的命可是很貴的。」
「你還太年輕,里茲,」米利安說道,「你們都太過年輕了。」



2
他們太過年輕,年輕得足以忽略這個世界例行性的殘忍與不容質疑。

徵兆總在枝微末節之中露出端倪。

起初在生活起居時若隱若現,偶爾在例行任務掉了線頭,供人起疑。某天早晨里茲目賭他的床單剩下一半,另外半張殘骸攤開在地上,邊緣焦黑。他自認平日做人還算成功,沒有遭人怨恨至如此地步。抓抓腦袋沒多在意就過去了,連隊生活除了任務就是永不消停的模擬訓練課程,多餘的閒功夫拿來抽菸打發已很足夠。胡思亂想只是浪費生命。

距離入隊沒有多久里茲一下子闖出名氣,來自卡納的出色新人,技巧出眾的天才,天生的軍人,諸如此類。里茲並未放在心上,該做什麼他做什麼,他向來明白處於何處該做何事的道理。或是能力出眾或是內部異議漸起,里茲開始頻繁地被授與派遣各地的任務。一年十二個月大半是睡在武裝車上靠臥著冰涼的鋼鐵座椅或嗅著煙硝而眠。他沒費多少功夫就適應了這樣的軍旅生活,既不像剛入伍的年輕人一樣靠吵嚷哀苦連天渡過接連苦日,私底下的抱怨也一點未現,幾乎讓人錯以為他本就是軍人出身。

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抬起眼里茲總在前線,與漫天飛散的異獸各色血液體液一道。只有待過前線的人方知里茲的脾氣與他的武力值絕對成正比。里茲習慣單打獨鬥,這點很是讓E隊領頭的傷透腦筋,
不合群又難以配合,無論事前排練多次演習倒頭來還是會演變成一面倒的單人作戰。
近來戰況愈加惡劣。如同往日一樣的清除渦害延伸而來的異獸,煙硝遮天蔽日,彈殼落了一地,屍首堆疊交錯面目模糊。預定的包圍作戰出了紕漏,同伴四散各地誰也不知煙霧瀰漫背後是同伴亦或敵人。倒臥在地的武裝車能量油洩了一地,橘黃火光之下戰況膠著,里茲狠狠抹了一把不知是血水汗水的脖子,同伴失聯,異獸橫行,殺了一頭又補上一頭似的遙遙無期。
高溫。潮濕。
戰場千篇一律同樣的情況一再上演。無論任務成功或者失敗他們都是輸家。一張張白紙黑字的數據報告都是鮮血換回來的。勝利不過是從高處向下俯看得出的宏觀結論,相對而言他們失去了曾經可能獨一無二的可能性。數以千計的戰士疊加組織成連隊,他們沒有名姓沒有家鄉,日復一日以軍人之名行走於世。直至死亡。
曾經他也以為終將安息於無名屍堆,好比晨起即當刷牙般的死亡,像每個已然先行的同袍一樣以一枚榮譽勳章劃下句號。
直至炙焰始燃。
一切發生得毫無前兆,不似感冒病毒一樣先讓你從喉嚨麻癢開始知覺,跟著頭暈目眩發燒。如有病徵或可稱作預言,但什麼也沒有。那並不是個漸進式過程,並非有其因果,因為誤觸不明生物體液/毒液而遭至感染/詛咒是沒有的事。
從未發生過,遑論一切未知的開端。人們傾向以未知解釋未知,一律劃分到非我族類的界線後面,無法以現行理論解釋的曖味薄霧裝飾其上,看上去會顯得容易相處一些。
前一刻還處於黑暗下一秒橘紅火光撲天蓋地。
像個狗血三流戰爭片男主發現自己仍然存活,無一倖免的全滅結局。除了他。
尚未熄去的細小焰火依附在掌心,自主呼吸一樣忽閃忽滅,里茲惟一記得的最後件事就是他被惹毛了。
致這荒唐又真實的戰爭。他媽的。

之後的種種後事同想像中順理成章發展,不見天日的醫院廂房禁閉三日,工程師高層隊長及叫不出名號的那些個人們絡繹不絕,惟不見訪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上滿是打量與猜忌,時而有人滿懷哀痛地凝視他手臂上時不時短上一截的衣袖。

他無所謂,里茲想,管他的呢。
得空的時候他試圖馴服手裡臂上的火焰,雖不至燙傷自身但老是燒掉一截半管衣袖也是挺惱人的。
再後來他回到隊伍,一如往常。他沒有什麼不同,卻又什麼都跟從前不同了。
鎮日與火為伍,縱是個傻子也終能擔起不失格的玩火者。
他終是馴服了火焰,,跟著馴下脾性。

這世界怎麼給予他的,他就怎麼回報回去。

至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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